╔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琅琊榜]似是故人来》作者:牧白 文案: 人在少年,本是一对 而今却似故人来…… 一句话短介绍:真假梅长苏,选貌还是心 内容标签:原著向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长苏,萧景琰 ┃ 配角:飞流,蔺晨,千面,夏江,佛牙,静妃,蒙挚…… ┃ 其它:琅琊榜,苏靖,靖苏,苏靖苏 ==================   ☆、第一章   宁国侯府,中心湖,霖铃阁   阁内,梅长苏以袖掩鼻,咳嗽不止。   梅长苏身体本就虚弱,今晚又被枪兵追赶,虽未受伤,但身体已是有些受不了了。萧景琰见状剑眉轻拢,将梅长苏摇摇欲坠的身体揽到自己怀中:“苏先生,你没事吧?”   阁外火势渐大,浓密的黑烟从窗外渗进阁内,若是常人还可忍受一二,可梅长苏苍白的脸颊两侧却因为剧烈咳嗽而憋得通红。   屋外,三百个弓箭手还在搭箭继续不断地往屋内扫射。   萧景琰看了梅长苏的样子,心中暗暗自责。先生若不是为助自己除掉谢玉,又怎会遭如此大罪,明明当时允诺要护先生周全!   看着怀中越加虚弱的梅长苏,萧景琰望了望平静片刻的阁外。他一咬牙,将梅长苏交给飞流照看,“照顾好苏先生,我去去便来。”说罢头也不回,从窗户一跳而出,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片刻后,浑身湿透的萧景琰冒着箭雨从湖中一跃而起,钻进屋中。   幸而侥幸,箭雨虽密,他却并未受到伤害。   将紧攥在手中的浸湿帕子递到梅长苏面前,萧景琰疾疾道:“先生快些用这湿帕子掩住口鼻。”   梅长苏淡淡瞥了萧景琰一眼,他因咳嗽的缘故无法讲话,便只能用眼神责怪了一番萧景琰方才的莽撞之举后,才伸出苍白的手接过帕子。   其实即便萧景琰没有为他润湿帕子,他也没什么危险。他的身体他自己还是知道的,蒙挚点火时特意选在了下风口,浓烟便是鼓进阁楼一些,也不会要人性命。   只是他咳嗽的缘故,将浓烟吸进去一些,便成了恶性循环,看似咳嗽厉害,实则并不严重。   萧景琰浑身湿透,他知梅长苏素来惧寒,如今他身子湿了,便也不敢太靠近梅长苏,见梅长苏接过帕子捂住口鼻,他只得在旁边既焦急又无奈地道:“苏先生可有好些。”   不过也多亏了萧景琰的这个火中送帕,没一会儿萧景琰的咳嗽便减轻了不少,已是可以开口讲话。   甫一开口,想起方才萧景琰跳下湖时的凶险景象,梅长苏便没来由地一阵呕血。他紧了紧手中的湿帕子,声音带着责备和冷漠,“苏某多谢靖王殿下,但还请殿下以后莫要如此鲁莽行事,若是您出事了,苏某的将来还要指望谁。”   他刻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冷心冷情的自私谋士,字字话语都是伤人的刀子。   萧景琰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梅长苏。   他本以为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他与梅长苏已是至交好友,可剖心而处。   可没想到到头来,在梅长苏眼中,自己也不过只是他争权夺势的工具罢了。   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梅长苏与一般的谋士不同。他哪里与无所不用其极的谋士不同了,他明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景琰心中莫名钝痛,脸上却越发冷硬,口气中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高傲:“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先生既然想要在朝堂中翻云覆雨,便要坚持活到那个时候。”   梅长苏被萧景琰的话一噎,也知道自己关心则乱,方才的话竟有些僭越了。他抬头望望浑身湿透却仍一脸倔强冷肃的萧景琰,终是长叹一声,再没有开口。   阁顶之上的冲霄浓烟终是惊动了宁国侯府外早已守株待兔的誉王一列,他们横冲直撞,闯进府中将谢玉等人一一擒获后,这才走到中心湖,将围困的数人解救出来。   彼时梅长苏神色郁郁,精神欠佳,黎刚心疼宗主,哪里肯再让他在这里陪誉王这厮虚与委蛇。   他计上心来,便在身后悄悄贴着飞流的耳朵道:“飞流,苏哥哥今晚生病了,你看他身形疲惫、脸带倦容,是极难受的。你把他带回家让他休息怎么样?”   冷漠的俊美少年闻言登时紧张地望向梅长苏的背影,重重一点头,“好!”   飞流话音刚落,便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梅长苏拦腰抱起。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是轻点脚尖,几个起落间,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黎刚在人群后暗暗拍手称快,飞流,干得好!   他斜眼睨了一下脸色冷硬的萧景琰,心中冷哼一声:个呆子,竟然欺负我们家宗主。   宗主都走了,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礼貌地向几个人作揖拜别,黎刚也匆匆朝着苏宅而去。   ……   苏宅中,飞流正瘪着嘴耸拉着脑袋站在屋中间,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梅长苏看他这般模样,也不舍得过多责怪,便无奈问道:“飞流怎么突然就把苏哥哥抱回家了?”   飞流右手的食指拇指搓了搓左手的,委屈道:“苏哥哥,生病,休息!”   “你是说你看到苏哥哥生病了,想让苏哥哥回家休息?”梅长苏一乐,脸上挂着柔和温暖的笑容。   飞流狠狠点了点头,嘴巴抿起勾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嗯!”   梅长苏闻言笑容更大,他抬头揉揉飞流细软柔顺的头发,声音清雅温柔,“还是我们家飞流最好,知道心疼苏哥哥。”   宽厚温暖的熟悉大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飞流脸上流露出满足的表情,他侧侧身子,将头往上顶了顶,示意梅长苏不要停。   看到这样天真烂漫的飞流,梅长苏那长久以来一直冰封的心都要化了,他再接再厉地抚摸着飞流的头发,边揉边道:“只是以后呀,这种事要先问过苏哥哥,飞流莫要再自作主张了,知道吗?”   飞流虽心智不足,但还是听懂了梅长苏话中的意思,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嘴巴嘟起,“哦”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知道飞流心中不舒坦,梅长苏将桌边放的食盒拿过来递给他,“喏 ,这是靖王殿下的母亲静妃娘娘做的点心,快吃吧。”   飞流这才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尖尖虎牙,一把夺过食盒便靠在墙边一脸餍足地吃了起来。他记得这个点心的味道,美味极了!虽说他不欢喜那个水牛,可他带来的点心自己却分外喜欢。   梅长苏回到苏宅之后,大病一场。   黎刚护主心切,自作主张闭门谢客,如此十天过去,梅长苏日日养病,对宅外发生之事全然不知。   ……   大梁国,金陵城,靖王府   自从那日与梅长苏不欢而散,萧景琰便被皇上派去平定山匪乱党,七日方归。   与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副将战英,还有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这个男人用一件黑色斗篷裹住全身,头上戴着黑色斗篷连接着的兜帽,兜帽之下的脸上挂着具狰狞的恶鬼面具,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深如幽潭似的眸子。   紧跟在萧景琰身后的战英眉头紧皱,紧盯着在前面相携而行的两人。   前日在山头之上,殿下不知被什么吸引,突然撇下众人离去。如此半日方归,身边却多了这么个神秘人。回京的这两日,他更是将这个什么人时时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便是议事之时,此人也会在旁从听,靖王殿下对他竟然全不设防!   更甚者,靖王殿下最是孝顺,每次归京,除了必要的面见圣上,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去看望静妃娘娘。可此次他身边带了这个神秘黑衣人之后,不仅未第一时间入宫述职,回京路上对看望娘娘之事更是只字未提,直接将静妃娘娘抛诸脑后。   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竟对靖王殿下的影响如此之大?   萧景琰与黑衣人相携而行,未作丝毫停留便直接进了自己的卧房。一进房间他便摒退旁人,迅速将房门拴上。   那黑衣人这才缓缓将头上兜帽摘下,取下脸上的恶鬼面具。面具甫一摘下,一张英挺俊美的脸便登时映入萧景琰的眼帘之中。萧景琰神色激动,久久无法平静。他望着那张脸,眼中蓄满泪水。   那时少年,当初种种,便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不曾被遗忘。与他的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增不减……   沉默良久,萧景琰才哽咽一声:“小殊,十二年未见,竟恍如隔世。”   神秘黑衣人闻言嘴唇一弯,继而剑眉一挑,露出个灿烂的微笑:“不过区区十二载,我如今不是回来了,呆牛!”   这黑衣人的模样,竟赫然是赤焰军副将林殊的模样!   只是当年的林殊朝气勃勃、雄姿英发,如今他的面貌经过岁月的打磨,脸颊不若当年那般光洁,但他的笑容与当年相差无几,依然是这般灿烂无垢。   ☆、第二章   萧景琰心中汹涌澎湃,那日在山贼营寨之中,他偶见远处树林中的衣衫一角,那身影灵动翩然,竟如当年的林殊一般。他心中一动便不受控制地迈出步去,等回过神来之时,已是拔腿跑出了数米之外。   萧景琰在数里之外才追上此人的,他赶到时,那人正一身狼狈,衣衫褴褛地跌倒在林地之中。自己上前搀住他胳膊的瞬间,那人骤然回头,如凶狼一般恶狠狠怒瞪着他,口中嘶吼道,“萧景琰!我待你如至亲好友,你却要对我赶尽杀绝!”   那张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便是经过岁月的侵蚀,便是这张脸上已不若当年一般恣意洒脱,他也不会认错半分的,他是“小殊”,绝对是“小殊”,他的好兄弟“林殊”,当年武功盖世的赤焰军副将“林殊”!   ……   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萧景琰吸吸鼻子,刚毅冷酷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柔情,“小殊,你说回到这里才会告诉我当年之事,如今你回来了,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林殊将身上的黑色斗篷揭下来,随手扔在架几上。   他嗤笑一声,“真相?真相皇上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   “不,我不相信,”萧景琰五指攥拳,声音中带着战栗:“我当年未在京中,回金陵之后便听到了这个噩耗。纵使父皇如此决判,我也不相信当年的真相便如夏江和谢玉所查那般,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林殊咬咬唇,良久方道:“当年,我们赤焰七万大军等待援军,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屠戮之军。”   “十二年前,祁王殿下威望颇高,备受皇上恩宠和万民百官的爱戴。谢玉为如今太子党一派,他为了推太子上位,便谋划了这起惊天恶计。赤焰军是祁王的助力,若是要推倒祁王,便要从铲除赤焰军开始。”   “皇上当年他篡位登基,本就不光彩。在他看来,既然他可以起兵造反,推下先皇,那他的儿子也同样可以谋他的朝篡他的位。”   “便是皇上如此多疑又胆小的性子,铸就了谢玉的奸计,让他有机会趁虚而入。”   “祁王殿下功高盖主,皇上虽多有宠信,却也颇为忌惮,更何况祁王殿下身边还有勇猛无敌的七万赤焰大军。于是谢玉顺手推舟,假意援助赤焰军,实际上却是为了收割赤焰大军七万条鲜活的生命!!”   “其后他又让人模仿聂锋字迹,伪造了一份密函,谎称祁王殿下和赤焰军联合敌国谋朝篡位,皇上果然如谢玉所料,雷霆大怒,没过多久便下令处死了祁王殿下。”   “哈哈哈哈,”林殊一口气讲完这些,仰天狂笑两声,眼角有两行清泪滑下,“听听!听听!这就是大梁国的堂堂天子!这就是如今德高望重的宁国侯!他们身处皇权漩涡之中,仅仅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便忍心让七万忠军埋骨他乡,让七万义勇之士的忠魂死不瞑目!让贤德仁慈的祁王殿下背上千古罪名!”   萧景琰的眼中如今也是满目通红,犹如恶鬼。他紧攥成拳的手中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怒发冲冠,悲愤交加!   “谢玉,竟然都是谢玉!我要去杀了他!”萧景琰痛苦地低吼一声,抓住林殊的手臂,“小殊,我们去找父皇,让他彻查当年之事!你将真相全都告诉他,我们一定要还赤焰军和皇兄一个清白!”   “彻查?清白?”林殊一把甩开萧景琰的手臂,冷笑一声,“没有彻查,没有清白!从皇上下令处死赤焰军和祁王殿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再没有清白可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皇权争斗下的牺牲品,是皇上多疑畏惧之下的牺牲品!足足七万条生命,皇上绝不会背负误判的骂名。”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如今这边只有我一人,皇上纵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不但不会彻查此事,反而会将知道这个秘密的你我斩杀,让这个秘密在尘埃之中永远消失。”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躲躲藏藏,隐匿在山贼之中?你以为我不想报仇,不想还父帅和祁王殿下一个清白吗?!”   林殊双手紧紧抓住萧景琰的双臂,犹如困兽般怒吼道:“我无能为力!我……”   林殊还想说什么,房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当当当”的敲门声。   两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萧景琰咽了口唾沫,冷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战英的声音,“殿下,是属下,战英。”   战英回话的片刻之间,林殊已将斗篷和面具重新戴上。萧景琰见他收拾整齐,这才走到房门前将门栓打开,“怎么了?”   “殿下,”战英望了眼屋内一身漆黑的神秘人后身形微顿,神色焦急,欲言又止。   萧景琰冷咳一声,“我不是说过吗,他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战英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道:“是,殿下!刚刚得到消息,苏先生自打那日从宁国侯府回来,便一直缠绵病榻,更时有咳血,怕是病的不轻,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萧景琰一愣,自打上次在宁国侯府不欢而别,两人已有十天未见,谢玉被擒,全因梅长苏巧妙布局,他如今生病多半是因为自己,是该去看看他。   迟疑片刻,萧景琰转头看了看林殊,林殊藏在面罩下问道:“可是琅琊榜榜首梅长苏?”   萧景琰点点头,“正是,他多有助我,这次谢玉被抓,他功不可没。”   “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林殊沉吟片刻,“没想到他竟是在助你?!”   “可以这么说。”萧景琰对林殊信任有加,便也不在他面前藏着掖着。   林殊的眼睛闪烁不定,“即使如此,那可否带我一并前去。我虽身在贼匪鼠窝,可却也是听过梅长苏大名的,如今有幸,只求能一见此人真容。”   ……   苏宅,书房   如今已马上便进五月时节,可这屋中的火炉中依然冒着屡屡青烟,缥缈悠远,绵延不绝。梅长苏缠绵病榻数日,病去如抽丝。他如今刚要转好,却还是精神欠佳。   只见那张骨骼分明的苍白手掌将把玩了一会儿的木牌随手扔进了火炉之中,通红的炭火之下,那牌子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黑白分明,正是“宁国侯”三个字。   谢玉如今锒铛入狱,早已回天乏力。如今夏江匆匆赶回,便存了要救谢玉的心思。   梅长苏拿起另一个写着“悬镜司”的牌子把玩一阵后勾起抹冷笑,旋即将牌子重新放进盒子里。   夏江,长行河边,鞋焉不湿?   我如今扳倒了谢玉,还怕找不到你的把柄?   他正在思考之际,一蓝衣少年如鬼魅般出现在屋中,他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苏哥哥,有人。”   梅长苏将手边的盒子扣上,拿着火钳拨动了几下火炉中的木炭,将那个快燃尽的牌子翻进了木炭之中,“谁来了?”   “靖王,黑衣人,不认识。”   梅长苏微愕,他起身将匣子放在书架之上,才又道,“让他们进来吧。”   蓝衣俊美少年点头“嗯”了一声,便又如鬼魅般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没过多久,梅长苏便见身着一袭暗红色烫金滚边华贵长袍的靖王携着一位全身裹着黑斗篷、头戴面具的人远远走来。   梅长苏盯着那人的身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轻皱眉头,有些惊讶,按理说他过目不忘,若是当真见过此人,他定能记住,可如今他虽看这人身形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两人越走越近,不一会儿便到了梅长苏面前,梅长苏也只得收起疑窦,行了一礼,“靖王殿下。”      ☆、第三章   萧景琰双唇紧抿,定定望着梅长苏,十日未见,心中竟是百转千回。   当日他们二人在霖铃阁中不欢而散,他便出城剿匪。只记得那时苏先生虽身子也不大好,可脸色却没有今日这般憔悴。   想起战英所提起的梅长苏这几日时有咳血的事情,他便觉得难受极了。   明明来时还对梅长苏当时的自私之言有所介怀,可当见到苏先生虚弱的模样时,他便只剩下了担忧和心疼,哪还有先前那一丝一毫的埋怨。   见梅长苏行礼,萧景琰赶忙上前扶住,“苏先生,你病了,快进屋里去,别再吹风受凉。”说着他便扶起梅长苏,反客为主扶着梅长苏的胳膊往屋里带去,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林殊”。   那黑衣人也不客气,不请自入,自然地跟在二人身后便进了屋。   梅长苏见状问道:“这位是?”   萧景琰登时被问住了,方才小殊要跟来一睹苏先生真容,他便只得从大门领着他来了,可如今苏先生问起,他才想起之前倒忘了事先为小殊编造一个合适的身份。   萧景琰这边踌躇为难,林殊却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道:“在下不过区区一介亡奴,苏先生麒麟才子,无需在意在下的身份。”   此话一出,便拉回了萧景琰的思绪。   “林殊”甚是聪明,短短一句话,便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这话里有话地,一说自己是亡奴的卑微地位,二说梅长苏备受青睐的尊崇地位,眨眼之间便将自己降到了惹人乞怜的地位上。   萧景琰心地善良,更何况对方是他认定的小殊。“林殊”此话一出,萧景琰立马放开梅长苏,重新回到林殊面前,眼中更是带着懊恼嗔怪道:“休要妄自菲薄,你哪里是亡奴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梅长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丝毫不显,可心中已是有了数。   此人来者不善,短短一句话里针锋相对之意便极为明显。看似谦卑的话中,却又带着毒刺,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敌暗我明,在没有摸清对方身份之前,他便只能不动声色,任由这黑衣男子在此猖狂地自以为是,玩弄心机。   萧景琰此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探望梅长苏,更何况方才林殊的一句话,令他今日也不好再亲近苏先生。   虽是不舍,可他还是只得与苏先生草草寒暄几句,解了先前的误会便放下了用檀木匣子装好的千年老山参,带着林殊匆匆告辞了。   萧景琰走后没多久 ,又一道鬼魅的身影一闪,便有一人出现在他的房中。只见此人强壮威猛,肌肉虬结,正是禁军统领——蒙挚。   蒙挚甫一进屋,便一眼看见了那个精美的檀木匣子。他大刀金马地往席上盘腿一坐,将木匣捞到了手中嘿嘿一笑:“哎呀,还是上好的千年老山参!这是刚才靖王送来的?靖王对苏先生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啊!”   梅长苏半抬起身,倏地夺过匣子收进怀中,“你碰到他们了?”   蒙挚哈哈一笑:“我是翻墙进来的,我看见了他们,他们却未瞧见我。怎么样,你最近身体可有转好?”   梅长苏点点头,随手拿起火钳子拨动了几下火炉中的木炭:“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总那么病着,我还有好多事未做。”   “好了就好,省的我日日担心。”蒙挚迟疑片刻,想到了什么,“说也奇怪,方才与萧景琰同行的那个黑衣人,背影我瞧着总觉得分外眼熟。”   梅长苏正在拨动木炭的手一顿,“你也觉得面熟?”   蒙挚剑眉一挑,瞪大双眼,“何止是眼熟,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梅长苏心中一动,将火钳子放到一边,正色问道:“那你想起那人像谁了没?我也看着此人身形眼熟,可如何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哈哈,小殊啊小殊,”蒙挚哈哈仰头一笑,手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还能像谁啊,像之前的你啊!”   听完蒙挚的话,梅长苏顿时如被一道闷雷击到,浑身一震。   许久,他惊道一声:“坏了!”   “怎么了?!”蒙挚也是神色一凛,疾疾问道。   梅长苏沉吟片刻,“传闻当年滑族璇玑公主在大梁国收服了一众下臣死士,其中最为诡异莫测的便是一名神出鬼没的细作。”   “细作?男的女的?”蒙挚问道。   “不知道,恐怕也只有璇玑公主和这个细作本人才知道,”梅长苏摇摇头,“我也只知道此人被称‘千面’,有千种面貌,时男时女,是璇玑公主的一把利刃。此人不仅易容术巧夺天工,模仿能力更是出神入化,便是与真人对峙,也难辨真假。此人便利用这些能力,巧妙地化身成各种人物混迹在目标家中,刺探情报。璇玑公主死后,此人也随即失踪,再没有出现。”   蒙挚听罢一拍桌子,“那靖王岂不是危险了?!”   “也并非如你担心的那般,景琰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梅长苏摇摇头,在火炉上架上水壶烧起了清泉水,“据我所知,千面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从未亲自杀过人。他虽不亲手杀人,却喜欢搬动是非、挑拨离间,让原本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恋人甚至是亲人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据我猜测,此人定是性格极度自负,他不屑用亲自动手这种简单的杀人手段,因为这样没有挑战性。他将玩弄人心当做乐趣,每当他人因他的挑拨而反目之时,正是他意得自满之时。”   蒙挚抿着嘴,瞪大双目,手无意识地拍了几下大腿,坐立难安道,“那,那他的目的不就是……”   梅长苏点点头:“我瞧他今日举动,恐怕是要挑拨我同景琰刚刚建立不久的信任关系。”   “那岂不是更糟糕!”蒙挚“腾”地站起,“靖王如今好不容易刚刚信任你,你们关系本就脆弱。若是被此人一挑拨,以前的努力岂不是顷刻间便化为乌有,荡然无存?我们快些去告诉他真相!”   “稍安勿躁,”梅长苏摆了摆手,安抚住蒙挚,“且让他去吧。”   “小殊,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聪明人,你明明知道这人假扮成了以前的你,为的便是挑拨离间,你为何还能这般淡定?”   梅长苏摇摇头,“淡然处之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我问你,你去见景琰后该如何跟他说?直接说这个‘林殊’是假的吗?以你的智慧,怎么会发现他是假的?你说是我说的?我常年居住在江左盟,未曾见过林殊,又是如何知道他是假的?”   “单凭我们的一面之词,景琰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被千面借题发挥,从而加速我们之间信任的消亡,让景琰愈发靠近千面,远离我们。”   听完这些,蒙挚才安静下来,“那,那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他挠挠头,有些纳闷,奇怪,刚刚小殊说“以你的智慧”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怎么有种被当成呆子的感觉?   “太子失势,眼看地位不保。”梅长苏将火炉上烧开的水取下,倒在紫砂茶壶之中,闷起了龙井,屋中顿时飘荡着一股清雅浓郁的馥香,“而在这个时候,景琰的地位却悄无声息地直逼誉王,大有成为第二个誉王的架势。”   “即便誉王没有察觉这个异状,我想他身边的那位秦般若已是有所察觉,夏江、千面依次进京,来势汹汹,该是秦般若已感受到了来自景琰和我的威胁,打算联合起他们,对付我们。”   蒙挚越听越玄乎,“那岂不是很危险?”   “不,这样反而不危险。”梅长苏举起茶杯,倒了两杯龙井,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蒙挚面前,“夏江为人傲慢,千面又极度自负,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怎么可能会和谐共处。若是可以相处融洽,便不会有夏江在外奔波,千面隐居多年之状。秦般若将千面找来,本是为了更有把握地将我们打压,但她却忘了一点,越周密的计划,也越容易漏洞百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一着,便是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蒙挚简直被梅长苏绕晕了,他牛饮了一口龙井,无奈耸肩。   “你是大内侍卫统领,可随意出入皇宫,我需要你去找一个人,让她揪出千面的狐狸尾巴。”   ……      ☆、第四章   是夜,悬镜司,夏江房中   昏暗的烛光摇曳飘荡,屋中三人的身影在墙上影影倬倬。   夏江紧抿双唇,厌恶地瞥了一眼浑身裹着黑布的男人,“你还有脸回来。”   千面藏在面具下的脸冷笑一声,“我若是不回来,你们还要被梅长苏这厮玩弄于鼓掌之中多久?”   千面是秦般若找回来的,如今她一个女子,正好起到缓和两人关系的作用,“夏大人,千面大人,您二位都是我师父最看好的忠臣。我们同处一营,有共同的敌人,不能自己先闹起内乱来。”   两人相识一看,冷哼一声,再不理对方。   秦般若见两人虽依然是对对方颇为不屑,却已经没了方才箭拨弩张的氛围,这才舒了一口气,看向千面问道:“千面大人可是查到了什么?”   千面点点头,“正如你所料,正是梅长苏在靖王身后出谋划策。”   “我就说这靖王榆木疙瘩了三十年,怎么今年就突然开了窍,原来真是梅长苏。”秦般若咬咬唇,眯起双眸,“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千面大人有把握令他们分崩离析吗?”   “我今日特意跟着靖王去见了梅长苏,”千面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病弱书生,也没看出有心中有多少丘壑,不堪一击。据我观察,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极为脆弱,让他们反目不过在举手之间。”   夏江闻言冷哼道,“莫要妄自尊大,谢玉谨小慎微,不还被梅长苏抓到了把柄,你不要小看他。”   “夏大人,多年不见。你怎么如此畏首畏尾了,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千面不以为意地抚了抚脸上的面具,“你们就等着看他二人反目成仇吧。”说罢头也不回,便推门离开了。   千面走后,秦般若才若有所思道:“夏大人,千面还是跟以前一样,倨傲自负,我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夏江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他来没什么用,放心,我已想到了后招。”   “什么后招?”   “我的人打听到了赤焰军余孽卫峥的下落,只是此人常年居住在药王谷,鲜少外出,很难擒获。我已派人暗中埋伏,一有机会便将他擒获,到时候以他为饵,不怕靖王不入套。”   两人在这昏暗的房屋中又谋划了很久,直到天色不早,秦般若这才告辞离开。   次日,秦般若将梅长苏与靖王暗度陈仓之事告诉了誉王。果不其然,誉王得知后怒不可遏,“可恶!枉我尊他为师,他却是在背后害我!”   “王爷,他这般玩弄我们,我们合该让他尝一尝被人玩弄的滋味。”秦般若站在誉王身后,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   这日上朝,皇上怒气冲冲,太子被禁足在东宫之中。可这原因 ,皇上却是三箴其口,不曾说出。群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殿下短短数月,便三番两次犯错,这太子之位恐怕是不保了啊。   退朝之后,靖王如往日一般抬跨回府,却在刚出宫门没多久就被一人叫住。   “景琰,等等我。”萧景琰回头一瞧,正是誉王。   萧景琰停住脚步,侧身等着誉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便率先行了一礼,“五哥。”   萧景恒咳嗽一声,瞥了眼萧景琰身后的战英,道:“景琰,五哥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你我一同走如何?”   “……”,萧景琰微微一顿,却想不出他到底与自己有甚么好说的,却还是扭头对战英道,“战英,你先回府吧,五哥会送我回去。”战英不敢不听,便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位誉王,只希望靖王殿下莫要在他面前吃了什么亏才好。   马车上在官道上缓缓的走着,誉王面带笑容,“景琰,你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被幽禁宫中吗?”   “事出突然,自然不知。”萧景琰沉吟道。   “是苏先生。”   “苏先生?苏哲?”萧景琰一愣,反问道。   “正是!不瞒你说,苏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甚是钦佩,便也三番两次地去找他,这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就在谢玉被擒之前,我去找过苏先生,谈及当时天下之势。”他略一停顿,压低了声音,“我一向不喜太子这般碌碌无为、昏庸腐败的行为,天下若是他当天子,必定民不聊生。”   “当我将心中所想道出之后,苏先生便告诉我,他会先斩掉谢玉这个太子身边最强劲的臂膀,这也是为什么,事发当日我能一早便在宁国侯府外等候。”   萧景琰垂眸敛住眼中神情,萧景桓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梅长苏事发前曾告诉过他。   “可这只是第一步,”萧景桓浅浅一笑,继续道,“苏先生说,谢玉一垮台,太子就算完了。可太子毕竟没犯什么大错,皇上不会牵扯到他身上,可是若是太子之后便又犯错呢?”   萧景琰蓦地抬眸:“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景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怕你笑话,苏先生到了最后,只说让我等着便好,剩下的都不用多想。直到今日得知父皇幽禁太子这事,我才醒悟过来,原来苏先生是故意令人诱其犯错。”   “太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萧景琰问道。   “太皇太后大丧期间,唱跳奏乐,荒淫无度,大不敬之罪!”   萧景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萧景桓。   太皇太后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位老人,素来最疼他们这几个孩子。她虽仙逝,可梅长苏再怎么深思熟虑,也不该在她的大丧期间,用这等阴谋构陷太子,这是对太皇太后的不敬啊。   太子是不配当太子,可让他触犯龙颜的方法千千万,梅长苏却不独独用了这种最简单直接,却既不入流又下作的手段。   梅长苏,你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伤害无辜之人,可你却还是背着我做了。   萧景桓看了萧景琰的反应,勾唇一笑,还要张口说些什么,马车却是一停,接着就听到车帘外一声沉闷的禀报之声,“参见誉王殿下。”   誉王应该是认识此人,此人一出现,萧景琰便注意到誉王神色一变,“景琰,我出去一下,稍等片刻。”   车外的两人声音极低,听不真切,可萧景琰常年习武,耳力过人,非常人所及,故而即便常人听得模模糊糊的,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   “恩,私炮房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动手的人都打点好了。”   “好,哈哈,苏先生果然智谋过人,他让我偷偷炸掉私炮房,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太子。后来果然如他所料,自那之后太子便一蹶不振。”   他们还在说着什么,可萧景琰已是再也听不清了。   私炮房……爆炸……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脑海中不断徘徊着那场事故之后的结果。   死六十九人,伤一百五十七人,上百户人家毁于大火,一时民怨沸腾!   梅长苏!这居然也是你指使的!   萧景琰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他只觉得脑海中那位衣袂飘飘的文雅公子,如今却变成了一条毒蛇一般,用那双阴毒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萧景桓还在外面说着什么,车窗门帘却被猛的一拉,萧景琰便一脸怒容地冲了出来。   萧景桓一愣,忙叫住萧景琰:“景琰,你这是做什么去?”   萧景琰如今看萧景桓也是觉得恶心至极,他侧身敷衍地一拱手,“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急事,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疾步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萧景桓露出一抹得意怨毒的笑容,愤怒吧,斗吧,最好亲手杀了那全心全意辅佐你的梅长苏!   ……      ☆、第五章   萧景琰一口怒气梗在胸口,便要去质问找梅长苏。他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苏宅门前,正待他振臂高挥苏府大门之时,脑中突然一道闪电猛然击过。   誉王这时间是否太过恰好了?   私炮房一事事关重大,誉王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在他不远处说这个?   即便誉王刻意压低声影,可他也应该知道自己武艺高强,不会听不到这些话。   誉王是故意的?可他这么做,可谓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他想损的敌是谁?是梅长苏,还是自己?或者是他们两个?   莫非,誉王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梅长苏私下有来往?可是自己同苏先生行事这般小心,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便是这一电光火石之间,萧景琰脑中已转了数圈,本来愤懑的情绪顷刻间冷静下来。便就是这一冷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有一道目光密切的关注着自己。   这是誉王派来监视我的吗?   萧景琰站在梅长苏的大门之前想了片刻,最终还是重重敲下房门。   甄平闻声而来,见敲门的是靖王,微微怔愣。为了避人耳目,这靖王平日里要见宗主的时候都是走暗道的,怎么今日却堂而皇之地敲门而入。   萧景琰素来不苟言笑、面容冷峻,如今他面无表情更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甄平只是怔愣片刻,便问道:“靖王殿下,光临寒舍,不知是有何事?”萧景琰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甄平一眼,蓦地将他推到一边,大步迈了进来,“我要见梅长苏!”   甄平见状赶忙将大门关上,一把拽住萧景琰的手臂,冷着脸道,“靖王殿下,你虽贵为皇亲贵胄,但也不能私闯民宅。”   他们这一番吵闹,倒是把正在谈事的梅长苏和蒙挚给惊动了。   前几日蒙挚还在担心萧景琰被那个千面给蛊惑,这不过短短几日过去,萧景琰就怒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莫不是真的被那千面给蛊惑了?   一旁是怒气遍布的萧景琰,一旁是隐忍的梅长苏,蒙挚那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顿时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他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屋中,凭空现在萧景琰身边,几招之间就将他拿下。   萧景琰被钳住臂膀,闷哼一声,“蒙统领,快放开我,我有急事要找苏先生。”   对方毕竟是皇子,蒙挚也不敢多有冒犯,他稍微松了松手劲却没有放开萧景琰,“那可不行,你这般气冲冲地,我是不会让你见苏先生的。”   萧景琰气的直跺脚。   梅长苏看完这一场愈演愈烈的闹剧,眼见身旁的飞流都在目光灼灼、摩拳擦掌,赶紧一把攥住飞流的手,另一只手挥了挥,“都进来吧,有事入屋再说。”   几人方一入屋,萧景琰就卸下了方才那一番怒容,变脸之快简直让蒙挚瞠目结舌。   梅长苏却没有丝毫惊讶,他点了点头,示意几人都落座,“出什么事了,靖王殿下。”   萧景琰沉吟片刻,便将誉王约见自己之事和自己的猜测事无巨细都讲给了梅长苏。讲完这些,萧景琰才看向蒙挚:“蒙统领怎么会在这里?”   蒙挚挠头呵呵一笑,“我来此还真跟你方才所言有几分关联,正是为了太子殿下被幽禁宫中之事而来。”他顿了顿,道:“靖王殿下 ,方才多有冒犯,您没受伤吧?”   萧景琰浅浅一笑,不以为意道:“身为一名军人,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此话一出蒙挚更是羞赧万分,暗道自己方才真是太过急躁,不问青红皂白就攻击靖王,还好他没有受伤。   “誉王该是知道我们背地里的关系了,如此做便是为了令你我产生间隙。”梅长苏作为东道主,自然而然地又倒了一盏茶推到靖王身前,“至于他为什么知道的,靖王殿下不必过多考虑,誉王能有如今势力,必定也有自己的手段。”   他顿了顿,郑重道:“还有他所说的那些私炮房一事,我的确知道,但并非是我的主意。当时我为了利用誉王打压太子的地位,指出了私炮房一事。可誉王身边的秦般若给他出谋划策,仅仅是为了能尽快地将太子从高台之上扯下来,便不惜炸毁私炮房,令数百人流离失所,伤亡惨重!”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尽天良,若是知道,我定会提前阻止。可等我知道之时,此事已经发生了。我那时让你救助灾民时故意犯错,也是一股怒气在胸。他们既然为了权势泯灭人性,那他们越在意的东西,我便越不让他们得到,亲眼看到这份殊荣送到你手里却无能为力。”梅长苏落寞笑笑,低垂眼睑,长长的睫毛敛住了眼中波澜的神情。   萧景琰长舒了口气,感叹一声,“还好我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中了誉王的奸计。”   只要先生说此事与你无关,我便信先生。谁对我好,谁要害我,我萧景琰不是傻子,不会分辨不出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先生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蒙挚在一旁叹道:“这誉王莫不是疯了,炸毁私炮房一事如此重大,他即便是为了让你们产生间隙,也不该这么鲁莽行事。”   “聪明反被聪明误,”梅长苏摇摇头,“这恐怕又是秦般若的主意,这个女子深得滑族璇玑公主亲传,自诩机智聪慧。他们既然敢肆无忌惮地这么说,便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就在日前,江左盟得到一个消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接到来自她的一个追杀交易,追杀的人正是那些人参与炸毁私炮房的一些打手。若是靖王方才真的被誉王蛊惑,与我反目事小。可怕的是靖王殿下若是一怒之下将此事揭发给皇上……到那时誉王那边已死无对证,靖王殿下就要背负诬告皇子的罪名,处境就堪忧了。”   蒙挚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竟是计中计!”   梅长苏勾唇浅笑,安抚好他们,“你们也莫要太过担心,我江左盟既然能得到了消息,便也能搅黄了这次追杀。靖王殿下,您不是‘无意中’听到了这个秘密吗?那就去沈追那里坐坐吧,稍微提起一下,看看他能查到什么程度。”   萧景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萧景琰看天已近晌午,家中还有小殊等着他一起用膳,便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他刚走出没两步,梅长苏想了想,突然叫住他,“殿下,表面上还请殿下与苏某反目,而且此事莫要告诉任何人,”他身形晃了晃,继续道,“记住,是不能告诉任何人,连你认为最信任的人也不能告诉。”   梅长苏很少用如此严肃的表情同他说话,萧景琰不敢怠慢,郑重行了一礼,“我知道了,苏先生。”   萧景琰走后,梅长苏才对蒙挚道:“那天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蒙挚爽朗大笑,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我办事,你放心,已经知会静妃娘娘了。”   梅长苏凝重的面容稍稍缓解:“此事要快些,看来誉王那边开始蠢蠢欲动了。”   蒙挚点点头,“好,我今日回宫,便再去找一次静妃娘娘。”   ……   接连几日,静妃娘娘身体一直不大好,居然有咳血之症。   萧景琰知道了,连日来奔波宫中,只为看望母妃一眼。   这日静妃娘娘缠绵病榻之时,脑子浑浑噩噩地,便牵住身旁萧景琰的手,“景琰,我这几日啊,总是梦到林殊这孩子。”   静妃娘娘神色凄然,泪眼朦胧,“我在梦里问他,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小殊还是小时候哭哭啼啼的样子,他抓着我的手臂,说下面好黑,说想吃静姨做的糕点。”   “母妃,小殊他……”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来接我了?”静妃娘娘深呼一口气,神情郁郁寡欢,“我总觉得自己这一病啊,时日不多了。若是我走了,景琰你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听苏先生的话……或许没过多久,小殊就来接我了。”   萧景琰紧紧攥着静妃娘娘的手,焦急道,“母妃,您不会有事的,因为小殊他没有死啊,他一定不是来带你走的。”   静妃娘娘握住萧景琰的玉手一紧,“你是说小殊还没有死?你莫不是在骗母妃?”   母妃重病缠身,几乎没有了生的欲望,他哪里还敢隐瞒什么,赶紧就将前后始末统统告诉了静妃娘娘。听罢萧景琰的诉说,静妃娘娘的神情已不若方才那般一片死灰,她闷声笑了笑,又低头啜泣两声,“太好了,他竟然还活着。”说着便要下床。   “母妃,你要干什么?!”萧景琰一看大惊失色,赶紧搀扶着静妃。静妃苍白的脸上挂着慈祥温暖的笑容,“梦里小殊总说想吃我做的糕点,如今你突然说他就在你家,我便现在就动手做几样小吃,你帮我带去给他。你莫要劝我,我是医女,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给他做了这糕点啊,我这连日来心中的大石头才能放下,病才能好。”   见母妃一脸决绝,萧景琰也无法再劝,只好点点头,“母妃简单做几样便好。”   静妃点点头,“我知道的,你坐着等我一下。”   萧景琰就这样在芷萝宫坐到快日头落山时,静妃娘娘才提着两盒糕点姗姗来迟,“景琰,这有两盒糕点,这盒是给小殊的,这盒是给你的。”   静妃娘娘指了指两个不同的盒子,“小殊吃不得榛子酥,你却极爱吃。我便做了两样不同的,你切记,莫要搞混了。”   看着母妃如此情真意切的眼神,萧景琰只觉得眼眶微微湿润,“我记住了,母妃。”   当夜,林殊与萧景琰相对而坐,吃下了静妃娘娘特意为他制作的糕点,林殊吃的时候更是数度哽咽,举手抹泪间,手臂隐约有一颗黑痣露出。   次日,静妃娘娘急召萧景琰入宫。   担心静妃娘娘身体的萧景琰快马加鞭,飞一般冲进芷萝宫,却见静妃娘娘脸色红润,已是大好。   一见到萧景琰,静妃娘娘赶紧走上前,将众人纷纷摒退下去,这才焦急道:“景琰,小殊可有吃那些糕点?”   萧景琰点点头,“都吃了。”   “他没有出现什么异状吗?”   静妃娘娘脸上的惊恐也感染了萧景琰,他捉住静妃娘娘的手臂,“到底怎么了,母妃?”   “我把你们两个人的糕点搞错了。”   想起今日还好好的林殊,萧景琰长舒一口气,“母妃,你是不是把两个盒子装反了?没事儿的,可能我也搞错了。小殊吃了其中一盒,到今天我离开时还好好地,没有什么症状。”   “可是……”静妃搅着手中的帕子,咬唇道,“可是我不是把你们二人的装反了,我是将榛子粉跟栗子粉搞反了,两盒糕点里我都加了榛子粉啊!”   ……   ☆、第六章   昏暗的地牢中,阴森可怖。   刑具零落地散落在地上,萧景琰扔掉手中的鞭子,一把掐住捆绑在刑架上的人的咽喉,“你为什么会知道林殊的习惯和容貌?”   千面如今被私刑折磨地遍体鳞伤,唯独那张脸还是完好如初,他干咳几下,声音如干柴一般嘶哑,“你又是如何确定我是假的?”   “老天有眼,我母妃素来喜爱林殊,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竟拖着病体都要做糕点给你。但没想到,老天有眼,你机关算尽,却败在了一个小小的榛子手上。呵呵,林殊吃不得榛子,一点便会有生命危险,可你吃了这么多,居然全然无事。你居然是假的!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装扮成林殊来欺骗我!”就在他相信林殊还好好活着时,真相却狠狠地给了他当头一棍。   萧景琰浑身充满戾气,他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眼看千面就要窒息时他拼命嘶吼一声:“你难道不想知道林殊的下落了吗?!”萧景琰的手顿时骤然松开。   千面大口喘息,“杀了我,你永远都不知道林殊的下落。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   “他到底在哪?”   “后天午时三刻,你只身一人带我离开,我就带你去找他!”千面顿了顿,“我要你发誓,找到了他之后,你要放我离开,绝不能反悔。”   ……   萧景琰从府中私设的地牢出来之时,天已近晌午,刺眼的阳光照射在眼中,令他许久睁不开眼睛。   耳边传来风卷起桃花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风悠扬惬意。突然几道野兽的呜咽声传到他的耳中,伴随着这丝丝呜咽声的,还有那轻柔温暖的细腻嗓音,“乖,听话。”   声音模糊朦胧,萧景琰闭着眼睛分辨了片刻,才确定这声音是从后花园传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问向身边的战英:“是苏先生来了?”   战英抱拳回道,“苏先生突然从密道过来,因为殿下说谁来了也不能打扰您,属下便自作主张,开门让苏先生先进来了。”   “知道了,”萧景琰点点头,“为什么我还听到了佛牙的声音?它在苏先生身边吗?”   战英又是一抱拳,“启禀殿下,这佛牙也不是第一次见苏先生了。当时第一次来时,您在演练士兵,苏先生便巧遇佛牙。说来也神了,苏先生告诉属下,他有一种神奇的能力,那就是野兽见到他都极为亲昵。本来我还不信,生怕佛牙伤到苏先生,可哪知佛牙一见到苏先生,便犹如见了亲人一般,猛扑上去狂舔不止。”   脑海中勾勒出一只灰狼扑倒那温润玉人的情景,萧景琰嘴角不禁挂上一抹浅笑,苏先生当时被这畜生猛扑在地,不知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是否流露出一丝半毫的惊诧表情,只可惜自己当时没在现场,无缘亲见。   这样想着那副场景,他方才在地牢里酝酿的满腹暴戾的情绪竟然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暖流划过心田。   他笑了笑,“走吧,去找苏先生。”   拐过蜿蜒的鹅卵石小路,通过几个拱门之后,眼前景象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在桃花之下,梅长苏坐在石凳上翻书而阅,恬静淡然的脸上如白玉般缥缈纯净。而佛牙趴伏在梅长苏身边,与飞流搂抱在一起嬉戏玩闹。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恐怕就是说的现在他眼中的景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一屋一人一兽,足矣。   可这看着看着,萧景琰突然纳闷,佛牙并不似其他畜生,它受过训练,除了自己和小殊外,不会无缘无故凭本性亲近其他人。即便苏先生有机智神通,也不能左右了一头牲畜吧?   佛牙鼻子灵透,萧景琰还想再看,佛牙已是早早发现了萧景琰,撒欢似的跑到萧景琰面前,对着他的脸就直舔个不停。梅长苏忍俊不禁,起身拿帕子为他擦起脸上的黏液,“倒是洗了一把脸了。”   萧景琰脸上一红,窘道,“苏先生来找我何事?”苏先生隔着帕子的手划过自己脸颊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烫。   “倒是没什么大事,庭生的生辰快到了,飞流念着庭生,给他带了份礼物。”终于擦干净萧景琰脸上的帕子,他收回帕子,望了望萧景琰身后道:“那跟殿下形影不离的黑衣人呢?”   “他?”萧景琰脸上顿时布上寒霜,“被我关起来了。”   “奥?可是犯了什么事情?”   “不可饶恕之罪,”萧景琰道,“先生不必挂怀,我自会处理妥当。”   梅长苏见千面被识破了身份,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好,若是需要,殿下尽管开口便是。”   ……   金陵,大梁皇宫,芷萝宫   静妃娘娘身体大好,脸色红润有光泽,便仿佛没有生先前那一场重病一般。萧景琰吃了口点心,就听静妃娘娘问道,“小殊怎么样了啊,景琰?”   萧景琰差点没噎着,他顿了顿,喝口水将点心冲进去,才犹豫道:“没有小殊,母妃,那个……那个是有人假扮的小殊,幸好母妃做的糕点,才让我识破了他的真面目。”   令萧景琰诧异的是,静妃娘娘非但没有意料之中的黯然神伤,反而只是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反过来安慰起萧景琰来,“不是就不是吧,你也莫要太过忧虑,说不定以后小殊就真的回来了。”   萧景琰一愣,最近这些时日总是跟在苏先生身边,便也开始思考东西,不再只是傻傻地做事。母妃这一举动着实反常,一个大胆的猜想浮到脑海中,他不禁问道:“母妃,莫非你早就知道他不是小殊,榛子的事情也是你故意为之?”   静妃娘娘手蓦地停在半空中,笑容僵硬在脸上。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嗔道:“你这孩子,自从参加夺嫡之后,便越来越奇怪了。你是怎么想的啊,我一个深居后宫的妇道人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你多想啦。若是再这么说,母妃可就要生气了!”   萧景琰没有回话,只是低垂下头呢喃一句:“是啊,母妃深居后宫,又是怎么知道的?”   ……   苏宅,书房   一阵阵急促的铃铛声骤然响起,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梅长苏。   他刚将门打开,战英便急冲而入,一把握住梅长苏的手臂:“苏先生,不好了,靖王殿下不见了!”   梅长苏拿在手中的牌子倏然落地,他向来平静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紧张:“什么时候不见的?”   战英跺着脚,焦急道:“就在前日午时,殿下独自带着那个黑衣人往郊外去了。”   “简直是胡闹!”梅长苏一把推开战英,怒声道,“靖王没脑子,你们也不长脑子吗?你们就这么由着他自己带着黑衣人出去?不会派个人在身后跟着?”   “可是,”战英拉下脑袋,“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啊。殿下不让我们跟随,谁若是违抗命令,从此便从军中革名,所以我们就……”   “好了好了,”梅长苏挥挥手,“事已酿成,不必再说这些,当务之急是要快些找到就靖王。他失踪两日,上朝之事你们是怎么说的?”   “殿下带着黑衣人出去,本就是瞒着人的,若是皇上知道,必定追查不休。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谎称殿下病重,卧床不起,才挨过了这两天。”   梅长苏搓了搓袖摆,沉吟片刻道:“这样,你先回府,告诉管家。‘靖王病重,闭门谢客’,我们这就出城去找靖王,越少人知道此事越好。”千面自负,应该不会杀了景琰,只是两日没有回来。若是平时还好,萧景琰出身军营,对野外环境颇有经验,可他此次是跟千面一起出去的,只怕遇到了什么危险。   谁出事都可以,唯独萧景琰不能出事!他们之中的谁死都可以,唯独景琰不能死!他自信以他的人脉和江左盟的能力,找景琰不是难事,可只怕事情拖久了,对景琰极为不利。   梅长苏时隔十二年,终于又一次骑上马,他披上斗篷,快马加鞭狂奔出城。   烈烈夏风从耳边呼啸划过,被压抑许久的烈血在这一刻又一次重新沸腾起来,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有活着的感觉,不再只是为了复仇而在那一间窄小的屋中尔虞我诈、阴谋诡辩的行尸走肉。   他自然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萧景琰,萧景琰的马车若是从这条路上走过,便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有蛛丝马迹,他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梅长苏从马上下来,仔细找寻足迹,也多亏他以前常年在军营之中,没过多久就从路边发现了一独属于景琰军中战马的马蹄铁形状的凹陷痕迹,痕迹浅淡,几乎马上就要消失,梅长苏俯身摸了摸这个痕迹。   两天时间,按这个深浅来看,车上有两个成年男子,这么看来,一个是景琰,另一个就是千面,错不了。   摸清了踪迹,梅长苏毫不迟疑,他潇洒上马,沿着踪迹而行,一直追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顺着被刚破坏的草木行走,梅长苏终于找到了萧景琰。   此刻萧景琰被五六只狼群围困在一处山洞之中,狼群惧火,因为萧景琰一直点着篝火的缘故,狼群并不敢靠近,却也不离开。腐烂的味道从那处传来,梅长苏往狼群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具被啃咬地残缺不全的身躯,森森白骨裸露在外面,身边还有一个恶鬼面具和一柄小刀,竟然是千面。   梅长苏心下了然,千面早前就被萧景琰施刑身上遍体鳞伤,血流不止。他应该是为了找机会逃脱,将萧景琰骗出城,打算偷袭他。可没想到这处密林居然有饥肠辘辘的饿狼,血液的腥甜味道顺着千面伤口散发出来,饿狼闻味而来,阴差阳错反而将正在偷袭萧景琰的千面咬死。   可狼多肉少,一个千面又如何能解六七匹饿狼之饥。   景琰虽及时逃进洞中在门口架起篝火,可毕竟也无法逃出,如此才失踪了两日。   ☆、第七章   摸清状况后梅长苏并未久留,他迅速撤离,没过多久又重新走了回来。   萧景琰又饿又渴了两日,就在他濒临绝望之时,梅长苏如神邸一般翩然降临在自己面前,在梅长苏的身后仿佛有万丈光芒!   萧景琰睁大双眼,惊恐地望向他的方向,用因干涩而沙哑的嗓音大喊道,“这里有狼群,快走!” 他试着起身,想要去赶走梅长苏。可挣扎了几次,终是因为两日未进粮而有些力不从心。   但令他惊讶的是,梅长苏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着,那些狼群非但没有去攻击他,反而纷纷四散逃开。   见狼群跑开,梅长苏加紧几步,快步走到萧景琰面前。他自然地捧起景琰的脸,擦去景琰额头上的污泥,“可有伤到哪里?”温柔眼神中的关心真真切切,竟然像极了小殊。   萧景琰目光灼灼,想起了这几日母妃的反常,突然问道,“你是怎么赶走狼群的?”   “树林中一般沿河生长着一种植物,名叫金海鱼尾花,花朵呈金红色,形似鲤鱼尾。平时只是普通的花朵,但是它的花汁散发的味道人闻起来觉得甜腻,但对诸如豺狼虎豹等,却将其视为噩梦。百兽闻之无不退避三舍,夹尾急逃。我刚才发现你被困住,便在河边找到了它,碾碎敷在手上,这才吓跑狼群。”   “所以你根本没有让野兽亲近的奇特能力,对不对?”萧景琰一口道。   梅长苏愕然,顿时明白萧景琰的意思。正要开口编造理由,萧景琰却又道:“佛牙除了我和小殊,从不亲近任何人,你既没有能力,它为何会如此亲近你?母妃时常让我为你带糕点回去,可是最近我才发现,凡是给你带糕点时,母妃两个食盒里从来都不加榛子。还有,母妃这次病的太恰当好处了,阴差阳错就将千面揪了出来,怎么会这么巧合?”   “母妃向来疼爱小殊,我之后入宫告诉她林殊是假的,她非但没有伤心和惊讶,反而反过来宽慰我,这简直太不合常理,她的表现完全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林殊是假的。可母妃深居后宫,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存在、他是假的?是谁告诉他的?又是谁有能力告诉她这一切,让她用榛子酥戳穿千面?这世上谁有此等通天本领?”   “只有你,苏先生!只有麒麟才子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你长居江左盟,不认识林殊,你又是如何知道林殊是假的?如果不是榛子酥这事儿,就连我都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可是你却发现了,而且我母妃也十分肯定他不是林殊。否则以我母妃对林殊的疼爱,在她没有断定之前,万不会大意地就做了榛子酥!”,萧景琰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他沙哑的声音已连连发颤,“或者我该叫你,赤焰军副将林殊!”   梅长苏僵硬在原地,目光呆滞。萧景琰伸出双手揽住梅长苏的脖子,用力将他一把拉倒侧躺在自己身边。萧景琰仅仅盯着梅长苏如清泉般的眸子,声嘶力竭道:“你是小殊,对不对?告诉我,你就是小殊。”   梅长苏苦笑一声,长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这么聪明,该有多好。”   萧景琰浑身一震,将梅长苏紧紧贴在自己身边,搂得更紧,骨骼分明的手上都可以看出爆开的根根青筋,“你果然是小殊……”   梅长苏望进萧景琰的眼中,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另一双温润沧桑的眸子。梅长苏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千言万语,终是只化成一声叹息。   梅长苏轻轻呢喃着,“景琰,景琰……”他只是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也不多说什么,可这里面的情谊,景琰却懂了,这种语气,是只有爱人之间才有的语气。   萧景琰顿时一行热泪划过眼角,他将梅长苏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时隔十二年,终于又重新拥抱着这个人……   两人过去许久,终于将情绪缓和下来,这才纷纷起身收拾妥当,梅长苏望着远处千面那个残破不堪的身躯,又看了看西沉的太阳,道:“我们回家吧。”   刚回到苏宅,梅长苏便被晏大夫拦住了去路,晏大夫气地吹胡子瞪眼 ,指着梅长苏狠狠训斥,“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居然连飞流都没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老夫要离开苏宅,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梅长苏呵呵一笑,连忙安抚道:“是,是,都是我的错。今日事出有因,以后不会了,我以后出去一定好好请示您,您不要生气了,也莫要走。”   晏大夫直跺脚,“回屋躺着,赶紧喝药!接下来一个月不能出府,直到养好了我说能出你才出!”   梅长苏与靖王相视一笑,连连点头,“是是,都听晏大夫的,我这就回去躺着。”   ……   千面死了,夏江和秦般若也未曾难过一分一毫,他们还有另一个人要抓。如此过了两个月,夏江便终于将卫峥擒住,想要借此引靖王犯错。   靖王早已从梅长苏那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他们将计就计,反而借此将悬镜司一网打尽。夏江锒铛入狱,再不复当时权倾朝野的地位。   但此事尚且未完,沈追也追查到了私炮房爆炸的真凶,正是誉王的亲信,誉王妃的兄弟朱樾。   没过多久,誉王被贬为二珠亲王后起兵造反。幸得萧景琰早听了梅长苏的话,事先做好准备,将他一举拿下。从此之后,朝中再无一人可与景琰相抗衡。   景琰却被封为了大梁国的新一代太子,羽翼已是丰满,他带领他的下臣,终于在一次朝堂中逼着梁帝重审赤焰一案。   时隔十几年,他们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还了赤焰军和祁王殿下一个清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   大梁元佑六年,北燕、大渝联合进犯。   危难之际,梅长苏排除众议,带着赤焰旧将加入战局。短短几月,便以力挽狂澜之时扭转了局势。   北燕三战失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   而那位力挽狂澜的梅先生,却失去了踪迹,他便犹如人间蒸发般,在战争取得胜利的第二天,便消失了。   次年春,梁帝驾崩,萧景琰顺理成章登上帝位。他未曾娶妻纳妾,便将庭生的身份公之于众,将他收为义子,成为了大梁国唯一的皇子。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可他却从来没有断过寻找某人的念头,梅长苏消失之后,他发疯似得到处寻找,江左盟、琅琊山……所有带着他痕迹的地方,他都发了个底朝天,但依旧一无所获。   黎刚和蔺晨每次都摇头说未曾见到梅长苏,但他不甘心,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着。   除了将训练有素的侍卫全都派出去寻找梅长苏,他本人也是每年都会微服私访一个月,只为寻找他的踪迹。   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依然一无所获。   而因为他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寻找梅长苏身上,也导致他无心朝政。朝堂虽依然一片清朗之象,但众臣皆道,可以更好。   ……   萧景琰登基后第三年,秋分,丰收时节   坐了三年皇位的萧景琰脸上已被时间刻上深深的痕迹,他如今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了。   不惑不惑,不再受世间万事迷惑。   萧景琰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在脸上拉出深深的沟壑,他怎么可能会做到不惑,小殊,你到底去哪里了,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正在萧景琰沉思之际,宫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启禀陛下,有卧梅侍卫的密函,是加急送来的。”   萧景琰倏地站起,低吼道,“快呈上来。”   卧梅侍卫是他单独收编的一支寻找梅长苏的侍卫,每年走在大梁国的四面八方寻找梅长苏的下落。   每隔一个月,他们就要上报一次调查的结果,即便是没有也要按时上报结果,写着结果的密函都是亲自送到他手中过目。   他曾说过,若是找到梅长苏的下落,一定要加急快速送来。   太监闻言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地赶紧将密函呈上去,“陛下,就是这封密函。”   颤抖的手接过这份轻如鸿毛的密函,薄薄的一张纸,如今在他手中却似乎有千斤重。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五年来的首次一封加急密函,如今就在自己手中,而萧景琰却胆怯了。   他佝偻着背看了密函许久,才颤巍巍地将密函小心翼翼地打开:   元佑十年九月初九,南疆苗乡,见一白衣人手持一玉笛,背影温文尔雅,气度不凡,颇有江左梅郎之风采。此人出现后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属下多方寻找,再无踪迹。   后属下多方得知,此人来苗三载,恰同梅先生离时。   短短几行字,萧景琰却已是看得热泪盈眶。   手持玉笛……温文尔雅……来苗三载,恰同离时……   小殊,这一定是小殊,这么多迹象吻合,绝对不是巧合!   萧景琰一会儿失声大哭,一会儿泪中大笑,痴痴颠颠了一夜,才在案几上睡着了。密函紧紧攥在手心里,不愿放开分毫。   是他,是小殊回来了!   几日后,萧景琰风风火火地来到南疆,但那人早已消失,他住的地方也已是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萧景琰无功而返,这次却没有之前那般绝望和难过,虽只是一丝希望,但是也有了不是吗?   只要知道对方还好好的活着,便好。   元佑十一年九月初九,梅长苏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这一次是在北关。如同第一次出现一般,他凭空出现,又转瞬消失,萧景琰再次无功而返。   可经过这两次,萧景琰相信梅长苏活着的信念越发坚定。   他出现又消失,既告诉了自己他还活着,又告诉了自己他不想回金陵。萧景琰苦笑一声,小殊对于金陵的回忆,的确苦多于喜,他不想回来,也是情有可原。   小殊现在不回来,但他却要为他创造一个一片清明的金陵和大梁,让小殊走过大江南北时亲眼看到,萧景琰手中的大梁,林殊期盼的大梁。   群臣发现,这几日陛下对于朝政明显地关心了起来,短短几日,便将数件徇私舞弊之事严惩不贷,朝堂顿时清朗了许多。为此忠义之臣皆是暗暗拍手叫好,心中直道陛下终于认真起来了。   以后每年的九月初九,梅长苏的身形便如约出现在大梁国的大江南北,骤然出现,又瞬间消失。   萧景琰再没有去找过林殊,他如今整治朝纲,造福百姓,大梁国上上下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之景,百姓安居乐业,群臣清正廉洁,对萧景琰更是百般爱戴。   萧景琰接过密函,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这些年,他虽未曾再见过小殊,可他用自己的方式,让小殊见到了自己。   让小殊通过观览百姓盛况,倾听百姓对他的评价,将如今的自己传达给了小殊。   而小殊也用自己的方式,将如今的他传达给了自己。   ……   元佑三十一年,萧景琰驾崩,享年五十八岁,举国哀痛,丧钟敲了三天三夜,皇城外跪拜了数万位披麻戴孝的大梁民众,皇城中盛不下了,人们就跪倒城门之外。   这三天三夜,天上的长生灯永无止境地飘着,一盏落下来,一盏又补上去,这是在大梁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梁国的民众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他们最爱戴的皇上送行。   他驾崩那天,漫天大雪。   萧景琰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望着外面的大雪,便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两人初次相遇之时。   “先生是想选太子,还是誉王?”   那人声音淡淡,但其中的坚定却不容置喙:“我要选你!”   ……   京城数千里之外,琅琊山,后山   一条身着白衣的颀长身影灵活地在山林中穿梭,不过片刻间,便到了一片梅花林中。   梅花深处,一尊无字墓碑安静地耸立在那。   那白衣人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俊美的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苏哥哥,你的,愿望,飞流,完成了。”   情不知所以,而以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end-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